栾伟平|林徽因与《燕大·一九三六》
关于林徽因的设计作品,时贤已有论述,如曹汛《林徽音先生年谱》(北京出版集团、文津出版社2022年7月版)、李传玺《林徽因设计的封面与刊头》(《中华读书报》2022年12月7日第5版)。两位学者提到,林徽因除了测绘建筑图外,还曾为多种杂志设计封面,为报纸设计刊头等。笔者最近在《燕大·一九三六》中,发现了林徽因的两幅“分栏画”。其中一张还是当时的燕京大学风景。所谓“分栏画”,指的是为栏目作分隔的画。《燕大·一九三六》是燕京大学一九三六届本科同学毕业纪念册。该刊共分校景、毕业生、团体、生活、体育、文艺、广告七个栏目。林徽因作的两幅画分别冠于“校景”“生活”栏目之前。在“校景”栏之前的画,描述的是燕园风景。左下角边栏处署名“徽因”。画中包括一座塔,一座小桥,两栋中式建筑。图中间偏左一点的塔状建筑物是博雅塔,建于1924年,是一座水塔。博雅塔旁边有两座中式建筑,很可能是贝公楼(即现在的北京大学办公楼)和宁德楼。宁德楼(Ninde Hall)1922年建成,是燕京大学第一座建筑,燕京大学宗教学院所在地。宁德楼的二层设有小礼拜堂,经常用来举办宗教活动以及演讲等。宁德楼现称民主楼,为北大外语学院办公场所。贝公楼(Bashford Hall)1926年建成,是燕京大学的主楼,为纪念汇文大学第二任校长贝施德(又译贝施福,James White Bashford)而建,现为北京大学办公楼。画面右侧的小桥是校友桥(位于现在的北大西门入口处)。综上,该图中包含了博雅塔、校友桥、贝公楼和宁德楼的风景,还点缀了很多植物如大树等等,用在“校景”栏前名副其实。在“生活”栏前的画,是两位穿旗袍的女子在森林里游玩。画面左侧女子的手臂搭在右侧女子肩上,头微侧,赤足,双足提起,似在舞蹈,似在走路;右侧女子的脸似是给树叶挡住了,或者戴着面具,很有神秘感,身形婀娜多姿。两位女子手互相搭在肩头,四周有很多树叶、花朵、果实围绕。林徽因的签名位于该画右下方,署名“徽因”。这两幅画有很浓的装饰色彩,比较像版画。版画线条收笔的地方多是尖的或是方的,有斩钉截铁之气,而这两幅画的笔触比较软,可能并非是版画,而是仿照版画风格的绘画。《燕大·一九三六》的《编后》云:“最使我们感激不置的,要算林徽因女士,她在百忙之中指示我们极新颖的设计,而且作了三张分栏画。林女士是名流之后,当代的艺术家,她的作品,为中外人士所珍视,今承她慨赠佳作,实使本刊身份,提高了不少。”这里的“三张”不知是否“二张”之误。在整本纪念册中,林徽音署名的作品只有以上二张。《编后》称林徽因“指示我们极新颖的设计”,所以该纪念册的整体设计应该和林徽因有关。《燕大·一九三六》,浅米黄色布面精装,“燕大 一九三六”几个描金大字,位于封面的最上方部分,与封面的颜色形成对比,肃穆而雅致。整本纪念册有一定的设计感,比如“毕业生”栏目,刊出了1936届毕业生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有底纹。底纹的远景是博雅塔,近景是冬天大雪压在树枝上,树枝仍向上挺立的图。不知是否暗喻即使在日本侵略愈发恶劣的形势下,也要保持信心。而《燕大·一九三六》之所以能得到林徽因的指点并征求到林徽因的作品,与林徽因的表弟李功原不无关系。该书的《编后》称:“林女士的表弟李功原君——我们的同班——自然是我们的大功臣。从封面字起,所有全刊各栏内的每一图样,都是他的手笔。他曾为同一图样,三番五次的画了又画,直等大家全感到满意时,他才停笔。开夜车,甚至开一整夜的通车,在他算不了一回事。这位有美术天才者的画,是不会欺骗人的。”可见,李功原几乎负责了整册《燕大·一九三六》的美术装帧设计,可能是他向林徽因约稿,并征求林徽因关于该纪念册的总体设计意见。下面是《燕大·一九三六》“体育”栏前,署名Sidney(李功原英文名)的分栏画:《燕大·一九三六》中的《丙子风》一文谈到李功原的一些逸事:李功原福建闽侯人,经济系学生。李功原君好诙谐,尝头戴瓜皮小帽,于上课十分钟后,从容步入法文课室,向孟茂兰先生脱帽一鞠躬,同班皆大笑,孟先生亦为之忍俊不已。李君有宰予之风,好在课室假寐,孟先生辄趁其酣睡之际,以问题询之,李君瞿然而觉,不知所以,仓卒之间,“咶咶”(法文“Quoi? Quoi?”译音,意即“什么”)二声,满室生春矣。李功原君长于戏剧表演。演西洋名剧,饰洋人,洋话流利,洋气十足,不让于真正洋人。演平剧,饰黄鹤楼之刘备,歌喉亢爽,台步从容,极合身分。真可谓装什么像什么,皆恰到好处。沟通中西艺术之功,梅博士闻之,当有愧色。看来李功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而且多才多艺,会画画,会表演戏剧。他的毕业论文题目是“中国币值改革之回顾”。除了李功原外,还有其他几位同学对该纪念册的美术装帧有贡献:“王安琳女士为我们画了校歌五线谱;郁彦君为我们作了一张难得的漫画;庄恭尧、陈岱两君允许我们用他们摄照的得意杰作——两张校景。”该纪念册出版的1936年,恰逢司徒雷登六十寿诞,“大家都有个愿望,希望把年刊献给司徒教务长,作他六十大庆的纪念物”。所以该刊登有Grace Boynton(包贵思)的《司徒先生传》。此外还有谢景升的《校史》、侯仁之的《班史》。据侯仁之《班史》:“一九三二年九月,燕京大学教务处注册课正式公布本科一年级新生注册人数共一百九十四名,内男生一百三十二名,女生六十二名,是即‘一九三六班’之最初组合。”(注:下面提到燕京大学一九三六届本科毕业生时,都采用侯仁之先生的说法“一九三六班”。)燕京大学“一九三六班”最有名的学生是侯仁之和陈翰伯。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山东恩县人,燕大文学院历史学系学生,学号32053,毕业论文题目为《靳輔治河始末》。据《燕大·一九三六》,侯仁之读书时,近视六百度。最爱读“丰子恺、叶圣陶、夏丏尊”的著作,最佩服哪位作家,侯仁之填写的是“顾颉刚”,虽然顾颉刚不是作家。侯仁之1936年本科毕业后,接着入燕京大学研究院攻读,导师是洪业先生。《燕大·一九三六》中的侯仁之学位照侯仁之燕京大学本科毕业论文有趣的是,侯仁之的同班同学中,还有一位张玮琦,英文名Rose,正是后来成为其夫人的张玮瑛的姐姐。张玮瑛在《侯仁之文集》代序中回忆:“我于1931年先入燕京大学历史系,仁之晚我一年入学。共同的课业和兴趣使我们逐渐接近起来,课余有时在适楼南门外会面,而最常去的地方自然是图书馆。从图书馆出来,仁之总是先送我回女生二院,再返回未名湖北岸的男生宿舍。”侯仁之、张玮瑛的导师都是洪业。1939年8月,两位先生于临湖轩结婚。司徒雷登是证婚人。后来成为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并创办了《读书》杂志的陈翰伯,江苏吴县人,燕大新闻系学生,学号32018,毕业论文题目为“非常时日本新闻事业”。陈翰伯在读书的时候是一个相当活跃的人。他是燕京大学学生自治会执行委员会成员,一九三六班执委。参与编辑《燕大周刊》,还曾演出过中文话剧《虚伪》。1934年11月,他和同班同学高向杲创办了“时事座谈会”。1934年12月,他和同班同学刘定夷发起了“现象社”,有五十多位成员,该社还创办了《现象》半月刊,共发行了两期。主要谈时事及青年的出路问题。在纪念册“得意事”中,陈翰伯称自己的“得意事”是“一九三五年十月末被开除。All Round Cup”,但该纪念册中有陈翰伯身穿学位服的照片,而且还于1936年6月提交了毕业论文,很可能燕京大学后来撤销了开除他的决定。据《燕大·一九三六》,陈翰伯最爱读张天翼的著作。读书的时候,近视三百五十度。最景仰的是“一切喜欢光明的人”。《燕大·一九三六》中的陈翰伯学位照陈翰伯燕京大学本科毕业论文燕大“一九三六班”还有一位王同惠,社会学系学生,费孝通夫人,1935年12月在广西考察时去世。据《燕大·一九三六》中的《丙子风》:“一年级时,校内办有《燕大周刊》,其文艺栏作品最多者,为吾级王同惠女士,笔名流星。曾几何时,王女士竟以溺于广西闻,同学咸叹其遇之穷而惜其才之未尽显也。”该纪念册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即提到了1936年前后燕京大学学生的费用,兹记录下来供读者参考。魏承清《我们的消耗》一文提到:“四年大学教育的费用,计算起来,很可惊人。以燕京来说,普通的学生,每年三四百元的费用,也可以够用;但若把1. 路费 2. 学宿费 3. 书籍文具 4. 饭费 5. 服装 6.娱乐 7. 交际 8. 医药 9. 暑假费用 10. 杂项等费用都算在一起,数目就大了。自然所费各人不同,例如服装、医药、娱乐、交际杂项等伸缩性很大,因此总计起来有花至一千或八百以上的,也有仅花三百多元的。”(附记:感谢艾俊川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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